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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ai Hui Wong

蔚蓝泳池边的阴影:前国手谈遭性骚扰经验

本文最初刊于《当今大马》:https://www.malaysiakini.com/news/576014

【今特写】深入挖掘你不得不知的事



“我躺在床上,他过来拍拍我的肩膀(叫我快睡)。后来,他的手就去了那里、那里、那里……” 她说,自己当时太年轻了,当下不知该如何反应。 王碧燕宣称,据她所知,自己并非唯一的受害者。她事后从询问其他运动员发现,至少有10人都曾遭同一名游泳教练猥亵或性骚扰。

王碧燕自小开始训练游泳,中学开始代表大马出国比赛。37岁的她在结婚生子之后仍持续锻炼,前年终于摘下世界金牌。


马来媒体《大都会日报》报导王碧燕(Cindy Ong)的成就时,刊出她光荣展示七面世界游泳锦标赛奖牌的照片。她的喜悦却很快蒙上阴影,网路上的留言令她非常沮丧。


有的网民对着她的泳装照说“看了流口水”,多则留言都围绕在评论她的身体,亦有不少猥亵的留言。


“他们不看你付出的努力,不看你的成就,而是评论其他的。这实在很令人沮丧灰心。”


不过,网民的猥琐留言只是冰山一角。王碧燕近期接受《当今大马》访问时,娓娓道出她多年来所多次遭遇的性骚扰。


自青少年时期出国参赛,她就遭遇带队成员的性骚扰。近几年,社群媒体蔚然成风,她所受到的网路性骚扰也有增无减。



王碧燕来自霹雳怡保,中学时期开始代表国家出赛。不过每次出赛,平常负责培训她的直属教练都不会随行,反之会由其他游泳教练来带队。


在其中一次比赛行程,带队的负责人之一竟然非礼她。


“在一场游泳赛事前,他跑到我的房间里,摸了我的胸部。”


当时这名随团的游泳教练进入她的房内,要求她去睡午觉休息。不过,他却留在她床边看着她入睡,然后触摸了她的身体。


“我躺在床上,他过来拍拍我的肩膀(叫我快睡)。后来,他的手就去了那里、那里、那里……”


她说,自己当时太年轻了,当下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

对着“睡着”选手自慰


王碧燕宣称,据她所知,自己并非唯一的受害者。她事后从询问其他运动员发现,至少有10人都曾遭同一名游泳教练猥亵或性骚扰。


另一名要求匿名的前国家队泳将也告诉《当今大马》,他多年前出国出赛时,曾亲眼目睹这名教练对着午睡中的男性游泳选手自慰。


“当时,我下楼要去找他,因为想要看看我的游泳练习影片。”


“他住的单位门没锁,我敲门走进去之后,发现他的房门也没有关。”


“我走进去时,看见他躺在床上,对着一名选手自慰。”


“当时,我看起来那名选手是睡着的。不过,后来我才从旁听说,他只是因为害怕,所以假装他在睡觉。”


他坦言,上述事发之时他还非常年轻,所以当下不知如何是好,只好装作没一回事。


这名匿名前国手称,据他所知,另外2名男性选手也有类似遭猥亵的经历,例如这名教练选手训练营过夜时偷摸他人的下体。


盼唤起意识提高警惕


王碧燕说,她所遭遇性骚扰事件的已超过20年。


她后来赴美国修读了心理学及社会学双学位,回望这段经历,她才发现这名游泳教练的行径,与娈童者的"性诱拐"(grooming)行为如出一辙。


“当我长成大人之后,回头看才明白,这名教练就是一名双性恋娈童者。他对男生和女生都可以,而且他喜欢小孩。”


她描述,这名教练在她13岁时曾经告诉她说,“我可以等你”。虽然两人住在不同的州属,但这名教练多年来一直有联系她。


在她20多岁时,对方也曾尝试骚扰她。


”娈童加害者会策划性诱拐。他们准备猎物,然后等待猎物成熟之时。……他所对我做的事情,其实就与我们所读到的那些描述完全相符。”


她强调,如今公开自己的经历,并不是要追究或制裁特定人士,而是希望唤起社会的意识。她透露,这名人士已不在国家队服务,但仍在国内教游泳。


"我如今身为家长,我认为其他家长想必也会同意,我们绝不想让这些加害者在我们的孩子身边潜伏。"


《当今大马》已尝试联系国家体育理事会寻求回应。


男泳将亦面对非礼问题


匿名受访的前游泳国手也表示,他如今选择发声,乃是期望唤起人们对性骚扰的意识,保护潜在的受害者。


他也补充,即便是男性游泳选手,生涯中其实亦面对不少性骚扰问题。


尤其当他们还是小男孩时,在公共泳池的训练期间可能成为“猎物”,在储物隔间或单独淋浴时遭人非礼或摸身。


他中学时期就曾在游泳后,独自洗澡时突然遭人摸下体,惊吓之余,只有赶快跑去跟其他朋友一起洗澡,以防范再度受害。





如今,他向年轻的泳将喊话称,倘若发现类似的骚扰事情,应都要勇于告诉身边的大人,例如父母或教练等等。


“如果发生这种事,要赶快告诉父母,或是你的教练。我年少的时候,不曾告诉任何人。事情发生得太快,我都不知道如何反应。”


无论如何,他坦言自己在心理上早已恢复,没有什么创伤。


夺世冠却未受国家肯定


时隔多年,遭性骚扰时还是青少年的王碧燕,如今已是三个小孩的妈妈。不过,性骚扰的问题并没有因而减少。


2017年,她生完第三个孩子之后努力在半年之内恢复体力,并远赴匈牙利参与第17届国际泳联(FINA)世界游泳锦标赛。


虽然百般尝试,但王碧燕仍然无法拿到国家资助,不禁失望自己的努力不受大马所认同及肯定。


两年后,她转而投入新加坡队,在韩国光州举办的第18届世界游泳锦标赛中,她成功夺下5金2银。


“我在2019年夺下金牌时,我高举着马来西亚国旗,但荧幕上我的名字旁边是SIN(新加坡的简称)。”


今年初,她也在FINA排行榜中50米自由式35至39岁组,以26.71秒的记录荣登世界第一名。


她感叹说,当马来西亚选手夺下世界冠军,骄傲地扬起大马国旗时,本地媒体鲜少关注。


“没人写我的新闻,体坛相关的政治人物好像没人知道我的存在,好像都不知道大马选手在世界竞标赛得了冠军。”


“况且,我夺下的不是1面金牌,是5面金牌,甚至比潘德丽拉(Pandelela Rinong Pamg)还要多!”



政治人物提性交易献议


更遗憾地,她在世界舞台亮眼的体育表现,不但没有政治人物的肯定,更招来莫名的性邀约。


王碧燕声称,一名已婚的政治人物曾频频透过社群媒体账户私讯,称赞她的身材。随后,这名政治人物甚至献议,以一大笔钱来交换跟她上床的机会。


“他说,他知道,我在Instagram贴出那些照片,就意味着我是在找‘某些东西’。”


“不,我没有在找什么 ‘某些东西’……”


她坦言,由于当下感到恶心极致,所以她直接删除讯息,并封锁了这名政坛人士。


王碧燕坦言,许多运动员都遭遇过性骚扰经历,而游泳、跳水、体操等等穿着紧身运动服的领域,则最为猖狂。


事实上,体坛运动员遭强暴或非礼队员的案例,确实有迹可循。


1990年代,前国家队教练拉玛纳丹(C. Ramanathan)就因非礼两名未成年国手而遭控,罪成后获判入狱4年。由于他上诉获得减刑,最终在2011年获释。


四年前,国家跳水队再爆教练强暴事件。根据《中国报》,证人供称,受害人因害怕加害者动用人脉关系,摧毁其跳水生涯,因而在报案前犹豫不决。


经过多年辗转的诉讼过程,吉隆坡高庭2020年2月宣告,基于辩方挑起合理疑点,庭方认定涉案教练黄强罪名不成立。


据报道,法官纳兹兰裁决时所阐述的理据,包括被告没有立即验伤及报警,以及被告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犯案等等。


归咎女性衣不蔽体?


大马政治人物以“避免引起男性欲望”的理由,归咎女运动员穿得太少,亦多年来时有所闻。


体操选手法拉(Farah Ann Abdul Hadi,见下图)2015年在东运会夺得金牌,却遭攻击“衣不蔽体”。当时霹州宗教司哈鲁沙尼回应称,体操不适合穆斯林女生;国会议员英然则指,运动员衣服太性感,可能导致强奸。


前年,登州行政议员旺苏凯里(Wan Sukairi Wan Abdullah)称,韵律操动作会激发男性欲望(ghairah),登州政府后来决定退出不符伊斯兰的赛事,并推出符合伊斯兰的服装规定。





谈起这类事例,王碧燕强调说,体育赛事竞争极为激烈,有时输赢只在微秒之差,而适合运动服装才能让选手展现最好的表现。


她以游泳为例说,泳装的设计和材质恰当,能有效减少运动员在水中的阻力,过于累赘的泳装设计则必会影响选手的表现。


“我们为了减少阻力,甚至会把腿毛剃掉。有些男士,甚至把眉毛也给剃了。比赛时是非常竞争的,你可以因为0.1秒输掉,有时甚至是0.01秒。我们绝对不能承受任何一丁点拖累。”


“事实就是,我们必须这样穿,这毫无妥协可言。”


“我不认为,哪位游泳选手会踏出泳池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自己包起来,只因男性不能控制欲望。”


展现身体 ≠ 允许侵犯


时代的转变之下,王碧燕认为,女性如今的身体自主意识已逐渐提高,而且在社群媒体的浪潮下,更多女性以充权(empowered)之姿,更勇于展示自己的身体。


然而,一些人错误地认为,女性展示身体时就代表邀人犯罪,“活该”遭别人侵犯。性骚扰或性暴力发生时,许多人往往归咎于受害女性的穿着。


她感叹,社会上并非所有人都能跟上时代的步伐,而往往文化上越压抑的地方,性骚扰或强暴情况反而越猖獗。


如今活跃于社交媒体Instagram的她也坦言,自己仍然经常收到网路性骚扰讯息,例如陌生人的裸照或性器官照片等等。


王碧燕受访时也坦言,此前多家媒体都拒绝刊载她的故事,主要原因是指“她没有报警”。


询及她为何选择不报案时,她回应称,倘若社会教育没有改变,这些性骚扰的案例也不会减少,而她收到的猥亵留言、照片、私讯也都毫无止尽。


“因为性骚扰的发生极为猖獗啊!不只是那一两个案例,我所说的也并不只是单一个案。有些性骚扰讯息,甚至不是来自本国人……”


她也提及,受害者要“举证”说明自己遭人触摸其实并不容易。


况且,如果涉案人权高势重,受害者也往往会担心人身安全或遭到反扑的问题。


“我想,这个社会近乎是把性骚扰视为平常了。政治人物纵容它发生,人们持续地这么做……但我认为,这不应该成为常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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